故乡榕树下

日期:2022-02-16 10:05 来源:方志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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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作者:叶红

  记忆中的老宅早已化作历史的尘埃。在我的印象里,老宅前不远处的巷口,有一棵老榕树,高大婆娑,枝叶勾勾连连,纵横交错,亭亭如盖。每年春风乍起,大树周围就会泛起点点新绿,入眼是诗,开卷是画。即使老宅已经不在,多年之后,这棵榕树的身影还是时时萦绕在我的脑际。

  榕树是南方热带、亚热带地区特有的一种树种,也是福州市的“市树”,是福州最具代表性的文化地标之一。据史书记载,宋英宗治平年间,张伯玉移知福州时“编户植榕”,至熙宁年间“绿荫满城,暑不张盖”。程师孟有诗赞云:“三楼相望枕城隅,临去犹栽木万株,试问国人来往处,不知曾忆使君无。”正唯其有此种气概,才有了后来的气象,遂历千年而不衰,不负“榕城”之美誉。

  自我有记忆起,榕树就没有离开过视野,在街道的两旁,在起伏的山岗,在蜿蜒的乡间小路。它们默默立于风尘和喧嚣中,努力张开宽阔的臂膀,去拥抱这座城市的四季晨昏。它们在朝晖之中挺立的样子,无比峻拔优雅,宋代诗人谢翱曾感叹:“岸池藕尽无浮叶,唯有青青榕树枝。”

  榕树的功用是多方面的。种在江边或湖畔,可维护堤岸,保持水土;种在路旁,可作为行道树遮阴,正如嵇含在《南方草木状》里所说“其荫十亩,故人以为息焉”;植于庭前院后,可绿化美化环境。在城市里,它实在算不得贵族,也非雕梁画栋之材,质朴得像平民。很多人都误以为它是无花树,其实它是隐花植物,果生于叶腋,树的繁殖不在其籽,而在其根。榕树的品格在于它不显光华,随遇而安,也无意于高攀远行、争奇斗艳,哪怕是开花结子也隐于人前。此种怀抱,正是其超越寻常的特殊品格之所在,无怪乎生于斯长于斯的人们,对它如此深情厚爱。

  榕树还是一种长命树,其寿命之长不亚于松柏,所以人们也称它为“不死树”。榕树有着极其旺盛而顽强的生命力,不但易成活,而且生长、扩张特别迅速,孕育、开花、结果,一年一年,生生不息,即便是在冬天的寒冷,也要沐浴着朗朗天风向上生长,迸发着永不枯竭的勃勃生机。

  林聪彝是林则徐次子。其故居坐落在福州三坊七巷宫巷24号,紧挨着林则徐二女婿、船政大臣沈葆桢故居的东墙。故居花园里有株苍劲常绿的古榕,这棵小叶榕胸径1.2米,树高20米,冠幅12米,背倚墙边。在铅灰色的天空背景下,它就像寒风中一位无语的老人,刚直挺立,枝丫伸张,铁骨铮铮。经历了长时间的风吹雨打,其皮色皲裂斑驳,但粗糙的外表却蕴含了它高古、独立、顽强的品性,有着比骨头更硬的心劲。那巍峨的树冠,给人以一种庄重又孤傲的感觉,无论远观还是近览都得仰望,气势威严。

  穿越苍茫的历史烟云,我可以想象,曾经有那么一位目光如炬的智者,时常徘徊在这棵树下,默默体会它风中的成长、雨中的期待和落寞的伤怀。他知道,当落英散尽,那褪色的树木才会尽显生命苍劲的脉络,那是一种阅尽人世沧桑的厚重。所以,尽管经历了人生路上的风雨坎坷,他依然可以做到宠辱不惊、去留无意,初心不改、砥砺前行。

  清同治七年(1868),林聪彝署杭嘉湖道,督修海塘。他与民同甘共苦,前后5年,修建了不少水利工程,深受百姓的拥护和爱戴。同治十一年(1872),林聪彝因病回福州。光绪三年(1877),浙江巡抚梅启照请林聪彝再出,刚好福州连年发生大水灾,上司获准疏浚河道,林聪彝被挽留在福州负责治水。他不辞辛劳,日夜奔走于江岸河边,终因积劳成疾,旧病复发,于光绪四年(1878)五月病逝家中。

  林聪彝用自己的一生,践行了“苟利国家生死以,岂因祸福避趋之”的父训,也仿佛庭前的那棵老榕,“纷吾既有此内美兮,又重之以修能”。立着,就要翠拂今人,泽被后世;倒下,就化为一抔泥土,融进大地的血脉,造就一片沃土葱郁,一片天空蔚蓝。

  《福州日报》2022年2月10日  005版 闽江潮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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